蒋公的面子(何文斌：麻将桌上的哲学——《蒋公的面子》赏析)

在去看《蒋公的面子》之前就已经听闻了这部大三女生的见习作品引起的巨大反响已经延续多年，甚至出现了一票难求的情形。这部话剧在西安上映的时候，我也去欣赏了这部作品。看完之后我想到王尔德说了一句与此匹配的话：“生活中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另一个是你得到了它”。

具体的剧情我就不赘述了，简单来说，就是三位中央大学中文系的教授讨论要不要给蒋公面子共进年夜饭，但在他们的回忆中真相难觅。

我想，这部戏能获得巨大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中的人物塑造极为成功。围绕着三个性格鲜明又拥有弱点的知识分子展开关于面子的争论显得尤为精彩。

印象最深的是夏小山这个人物。剧院里的多次笑声朗朗都是因为他，不论是特意的卖萌还是恰如其分的幽默感都让我对这个人物的好感不断攀升。夏小山身穿蓝色长衫，围灰色围巾。手中拿着一本书，举止潇洒，颇有文人气质。卞从周说他有魏晋风度，一副置身事外、随波逐流的样子。

他没有特别的政治倾向，不断重申着“莫谈国事”，却有着文人独有的清高；他热爱美食，在嚎啕大哭之后，轻易地成为美食的俘虏，也因为一盘火腿烧豆腐对赴宴产生了兴趣；他想在学生面前保有着文人的面子，就坚持要把请柬上的蒋校长改成蒋院长（行政院长）或蒋委员长（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才同意去赴宴；他为了一个校长的事给时任道写了绝交书，自己又不太当回事儿，调侃说还能写篇复交书。

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物性格让人有种呼之欲出的饱满感又对他充满好奇。夏小山对时任道说的那句“你到席上去骂老蒋岂不是更痛快，去扫他面子？”又显出夏小山的直爽。但其实归根到底，夏小山在乎的不是蒋公的面子，而是自己的面子。

再说说剩下的两个人，时任道和卞从周。时任道和卞从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却有些隐隐的相似。时任道愤世嫉俗，鼓励学生游行，却又陷于学生惨死的痛死和愧疚中；他想洁身自好，远离自己厌恶的政治立场，却又舍不得自己的藏书流于桂林；他不愿被世俗和金钱桎梏，字画并不是为了交换钱财，却发现家中的日子越发艰难，甚至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他想做到无与伦比的坚持，却无力面对妻子的哭泣。

卞从周对政府仍旧存在着期待，乐于看到国民政府的进步。他小心翼翼地维护借钱给时太太的事情，却没有得到时任道的理解；他表示能买时任道的字画来减轻他的生活压力，却只是得到时任道的嘲讽。卞从周看似是个乐观的人，却有着自己深深地无奈，和时任道一样，困于知识分子的面子，在选择里迷了路。他们沉痛地喝着酒，酒在肚子里，事在心里，中间好像隔着一层，无论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里去。

不得不提的是，这部话剧的演员的表演都非常地生活，语气的停顿和举手投足之间的潜在语言都让人回味无穷。最后我想提一提戏份不多的时太太。这是一位伟大的女人，她努力支撑着一个家的表壳，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家的废墟，所做的反抗仅仅只是掀掉了麻将桌。我并不是支持女人就应该隐忍的这种说法，而是，在那样艰难的时代里，早已没有了什么海风习习的未来，开始坚强，最后还坚强，硬起心肠，一直朝前走去。这个坚韧的人物形象就像《活着》里的家珍这个角色。

整个话剧的风格偏向于幽默轻松，通过蒋公请客吃饭这件事将1943年和24年之后的文革联系在一起，这样的联系非常微妙精巧。但是其中一些段子有点拖沓使用，整部话剧的层次感不够强。

在观赏这部话剧的过程中，时常有种“恩，这里就要结束了吧”这样的感慨，总觉得随时都能开始随时也能结束。每个段子就像是独立存在的，没有给我一种如同齿轮般配合转动的感觉。

另外就是，由于自己的才疏学浅，戏剧里关于对辩证唯物主义之类的讨论微微显得生涩难懂。只是细细一想，如果将此拿掉，也并不妨碍戏剧的发展。如果给这部话剧一个总结，仍然是可以给予一个十分的好评的。即使这部剧有着缺陷，但是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一部具有独特影响力的话剧。在这里，你看见了蒋公和知识分子的面子，品尝到了属于那个时代的步步为营，充足的史料更有种厚实感。其中所传递出来的对人和世界的理解是不朽的。作为一个大一戏文专业的学生，我对此感到钦佩和尊敬。

中国人很喜欢在麻将桌上讨论、试探、争论。电影《色戒》里王佳芝就通过麻将桌上的哲学试图融入几位太太的世界。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里也通过麻将桌这个充满神奇又生活化的道具融进了电影里。

不论是在修竹茶馆还是在时任道的家中，都有着永远三缺一的麻将桌。不论他们三个给不给蒋公面子，最后都会是一个“悲剧”。事实上在这个三缺一的牌桌上，还隐藏着从头至尾未曾出现过的楼之初。在二十四年后的文革时期，他依旧缺席。话剧里没有给我们答案，他究竟身在何处。但也许，这就是隐藏在麻将桌上的哲学。答案就蕴含在那个空缺的位置上。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大概就是属于文人的忧愁，文人的面子，或许，这也是蕴藏在麻将桌上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