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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到蔚县汽车时刻表(广灵游历(二〇))

时间:2024-03-22 浏览量:

二〇 偶得残碑中医院

与县政府大院隔马路相望的是县中医院,我每年因看病买药都少不了要去几次。1996年夏天,我无意中从这座3层楼一楼诊室的窗户望见内院里有石碑。绕进去一看,果然不差。我自己也搞不清怎么好多年来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儿的石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在7月26日上午,独自一人来到院里进行认真的考察。

这里的石碑不知何时早已失去碑的形体,因为大一些的一块已是被打制成条石,即已失去碑首和碑榫。另一块则是3面不规则形的残碑片,已严重缺损。

广灵游历(二〇)

▲残碑拓片

我先清理了大些的碑面,量出尺寸,残高135厘米、宽65.3厘米、厚14.5厘米。将碑文通读一遍,惊奇地发现,原来碑文竟一字不缺,十分完整,可以说是残碑不残。碑文标题是《重修西关街道石坡碑记》,正文共7行,每行28字,末行3字,共171字,系清同治十年十二月广灵儒学廪膳生员刘万福撰文,蔚州儒学生员贾联昌书丹。同治十年是公元1871年,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诞生的年份。这时的大清帝国已经在走向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痛苦历程中有30年之久了,而广灵县则大约还躺在封建社会的怀抱里昏睡沉沉,听天由命。我看到碑文记载重修西关街道石坡仍然沿用民间集资的传统办法:

"所幸西关铺户有好善者,睹此险阻之形,遂有修除之意,各输铺资,率工修理。"

县城西关一带,包括关门坡,长度不超过两百米,近几十年的情况我很清楚。一百几十年前的状况虽然不知道,但也想像得出那段道路好坏之间,能有多大差异。整修一下门前道路,芝麻大点事,居然还要树碑立传,并且标榜什么"事虽小而功甚大,费有限而惠无穷"。我总觉得当时那些奸商有沽名钓誉之嫌。

当我读到经理人名单时,发现了与其他碑上经理人名单的一个细微差别。古代店铺,尤其是清代,一般都有一个"字号",也就是名称,相当于现代法人单位名称,各店铺参与公共或公益事业时,均以字号出现,署名只署法人单位名称,不署店主名讳。可是这通碑却非常例外地既署字号,又署店主名讳。就是说既在碑上刻了法人单位名称也刻了法人代表名讳。

到这时,我一下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仅是在正儿八经地沽名钓誉,而且还紧紧抓住门前修路这件利己利人的功德之举,在大作永久性商业广告。我不由得叹服这些商人的精明。120多年后,人们还可以看得见他们的广告。既然这样,那么现在的广灵商人们为什么不仿效古人,在做点公益事业的同时,也抓住机遇,来一回"沽名钓誉"呢?或者是为了做个广告,也做些公益事业呢?相信会有的。

广灵游历(二〇)

▲重修西关街道石坡碑记

尽管时过境迁,我还是乐意让这几家店铺再风光一回:

德兴店 仝怀德

宝善店 杨画图

至诚号 贾永煊

丰太和 张 鉴

瑞合永 樊金玺

瑞亨店 彭入德

信集祥 赵国祥

因为我很早就知道其中的"至诚号"是社台山贾氏的缸房,生产白酒,不然我还不好下结论将字号与店主统一联系起来。贾氏本是源于河北蔚县苏贾堡,他们家出了一个进土,叫贾联堂,在翰林院供过职,还在河南任过知县。贾氏在社台山建起成片巨宅,遂成为广灵县城首富。我在贾联堂后人的家中见过他的一些遗物,如字画、画像,还有衣物什么的。贾氏虽发迹于广灵,但一直保留蔚县籍。这样,贾联堂名义上也就成了客居广灵的蔚县籍官僚。由于他从蔚县参加科考,山西进士名录也查不到他的名字,至诚号之贾永煊就是他的父亲。书丹人贾联昌的父亲是贾永煊还是贾永诚,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后来考取蔚州举人。

石碑除刻有泥、石匠姓名外,还刻有"保长寇□泰"。我第一次知晓那时广灵县城设有保长,但还不能确知这保长是相当于西关村的村长,还是相当于城关镇的镇长。如果是前者,那么县城五关都将有各自的保长,如果是后者,这个保长的权限也就大一些了。关于这个问题,留待有兴趣于此的人去做,我还是看另外一通残碑吧!

第二通碑亦是清代的产物,残高69厘米,残宽40厘米,厚13厘米,估计上下两端文字失去约一半,宽度差不多也失去30厘米左右。所有9行文字,多寡不一,但仔细研读,大意尚可知一二。从保存资料角度出发,我决定把它抄下来,然后就有关线索略加讨论。

"大同府广灵县正堂  今蒙

……子少保头品顶戴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兼……严禁非刑,以重民命事。照得笞杖之设用有等,差扑……准滥用,所以慎刑罚,示仁爱也。夙闻近来州县审案,因……将手腕缚在木橙之上,并将五指用皮条拴固,不令……至一□不等,往往将手心打成两半而立时昏晕者,亦……死者固思宽,予□□□人,纵非衣冠之望,不同强暴……如此实属上干。……后,地方官审案,遇右应行戒饬者,只可……而□人命其……"

从第一行可知,这是一份官方文件。不晓知县在文后署名没有?我试图从第二行了解一下当时山西巡抚是何人,便能大体解决年代问题,但仍不得要领。因为虽然有那么长一串官衔,没有姓氏是无法确定的。清代山西巡抚一般都是一品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而有太子少保之类的衔称之人也不大容易考证。

碑文的严重残缺,使具体年代无法确认,那就只有就内容论内容,并再从其他角度找一些相关资料作证。

这份县衙正式官方文件,看来主要是贯彻省宪关于禁止用酷刑审案的精神,其中援引了一些案例,说明当时全省地方办案滥施酷刑仍是普遍现象。广灵"正堂"立碑戒饬,说明本地也不乏其例。由此,我想起了民间传说的清末宽会村张化育冤案。

张化育系武进士张化龙三弟,据说也是自幼习武,曾想随胞兄到外面建功立业。其兄张化龙将一口刀坐在臀下,答应只要他能将刀抽出,便带他走。但张化育横竖抽不出来,只好打消到外面去的念头。后来张化龙在山东临清阵亡,张化育在家闲居,却生出事来。

虽说张化育武功远不及其兄,但也绝非等闲之辈。他不仅习武,而且习学奇门占验,撒豆成兵等左道之术,而且确实萌生造反之心。他剪下纸兵纸马数柜,一旦需要,仗剑作法,书符念咒,即可变成千军万马,投入战场。他萌生反意,却不获天助。据说他择日祭刀,算定需在某时辰将经过自己跟前的穿红女子杀死。结果到时一看,走过来的穿红女子竟是自己的外甥女。刀没祭成,只好作罢。他使法术派纸兵到下林关村东去偷麻捆,得手后半路上突然下了一阵雨,将纸兵全部打湿。有人看到麻捆从下林关村东河槽一直摆到香炉台,每个麻捆下面都压着一个黄纸剪成的小人儿。

这些本属里巷谣传的事情在全县越传越神,最后传到知县耳朵里了,也可能是被侄辈们告发。张化育的侄子们把他骗到县衙,知县预先安排好的衙役乘其不备,迎面一把石灰,把张化育的眼睛迷蒙。知县立即大喝一声:"拿下反贼!"众衙役一拥而上,把张化育按倒在地,当场将他脚后跟韧带砍断,又把双眼挖去,然后打入死牢。如此野蛮的酷刑,这大约是广灵唯一的一次,大清刑律大概也没有这样的具体规定。这时的武生员张化育,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已是枉然,只能束手就擒。人们后来把这件事概括成一句话:"知县杨大胆,先剁揽筋后剜眼。"

张化育被捕下狱,而且死罪已定。家里人六神无主,因为谋反叛逆罪要"灭九族"。张家窊村张氏据说原与宽会张氏联宗,结果因此案连累而终止了联宗关系。唯张小妹不甘坐以待毙。

张小妹虽是名门之女,却因封建社会男女不平等习俗束缚,未有取名,自幼被家人仅以小妹呼之。她不光女红有超群的精绝,而且也和两个哥哥一样,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她的三寸金莲竟然可以穿上一双铜鞋,行走如飞。可她平时穿的绣花鞋上,却又绣着一对会跳动的蝈蝈。每当走动时,蝈蝈就在鞋上和地下来回跳跃。有个轻浮后生曾企图将她鞋上的蝈蝈抢去,结果被她飞起一脚,用鞋上暗藏的金钩利爪,将鼻子扯了下来。此后,再无人敢轻易向小妹动手动脚。因此,张小妹也就成为远近闻名的侠女。就是她,穿起铜鞋,手提宝剑,星夜兼程,进京告了御状,方才为胞兄昭雪冤狱。她出聘梁庄西堡村张应宿,我打算找机会采访一下她的后代,将这位侠女的故事记录下来。

我旧居的邻居大娘曹云清女士曾告诉我,她父亲的姑姑大约就是和张化育结了婚。大娘隐约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见过失去双目行动不便的姑爷爷。宽会张家是名门,她们上寺村曹家是穷人。人家娶穷人曹氏主要是为了让她伺候那废人。大娘说,纸人纸马的事是有,但那是张化育在家里闲着没事干闹着玩,不是真有什么妖术邪法。据此说,那么张化育实际是在搞剪纸艺术创作,而且作品都是军事和武术题材。他本人习武,熟悉武术动作套路,反映在作品中,一定非常传神。不然,绝不会传出去,变成"天兵天将"。

到这里,我已经有理由宣布,张化育是广灵县历史上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剪纸艺术家!广灵剪纸的又一个源头在西南山区常江峪的宽会村,而且可能是比蕉山剪纸更早的地方。流传下来的剪纸有许多题材是来自武戏角色,很客观地表明,军事武术是早期剪纸的重要内容,其源头我们已可追溯到清光绪初年。知县根据谣传想邀功受赏,人为地制造冤狱,使一位武术家和艺术家成为废人。这和清代一连串的文字狱没什么两样,行将就木的腐朽封建社会,多演这么一场悲剧并不奇怪。

那么,这个人称"杨大胆"的广灵文字狱始作蛹者到底是何许人呢?我想,解决这个问题不会太费事。清代,广灵3次修志,光绪七年以前的知县序列有较完整的记载。张化龙系道光三十年庚戍(1850)武科进士,张化育的冤案只能在此后某年。至光绪七年姓杨的知县仅有光绪六年(1880)到任的杨亦铭。杨亦铭纂修了《广灵县补志》,在新刻补志的同时,又用乾隆版《广灵县志》的原版片将其重印,在广灵地方史志事业上做出了重要贡献。也正是这个杨亦铭,一手制造了张化育冤案。我无法想象一个大学教授起家的知县竟如此残忍,说他是教授,是因为他来广灵任知县之前曾是京师同文馆俄文馆汉文教习。在中国还没有大学的时代,京师同文馆俄文馆相当于今天的国立外国语学院俄语系,教习相当于今天的教授。杨亦铭最后的结局是被革职,《清实录·德宗实录》卷189第30页载:"光绪十年(甲申)七月初八日(庚戍)(1884.8.24)以滥用非刑,革山西广灵知县杨亦铭职。"张小妹上诉成功,最终救下张化育。

将残损的碑文与张化育之冤、杨亦铭被革职联系起来,这通碑产生的大致年代就比较清晰了,即约在光绪十年或稍后。立碑的"广灵县正堂"应该是新任知县张星焕。清光绪十六年(1890)《搢绅全书》载,张星焕,湖北罗田人,举人,(光绪)十年(1884)七月选。张星焕的任职时间与杨亦铭被革职时间完全吻合,新任知县对于前任的失职教训肯定会予以高度重视。

就这么一篇严重残损的碑文,结合口碑资料及相关史料,我们就可以拼接出一个较完整的地方史的重要事件,而且根据它我还考证出广灵历史上的第一位剪纸艺术家,再次说明碑文的补史作用不容低估。当然,若是碑整不残,我就无需加以费更多的脑筋。通过这通碑,使我们了解到清末已经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广灵乃至山西省更多地方统治者是何等的腐败残酷。当时中国远远落后于西方世界,亦于此可见一斑。

几乎没有任何人来关注我对碑文的研读和抄录,抄完了总觉得应该有点保护性措施,可我无能为力,抄录算是最好的保护吧!

我无法知晓这些碑何以沦落至此,它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在当年城墙外脚下。城墙已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拆毁,那时这儿是县商业局的大院,位于城门东侧开西门,后来商业局迁至西关外,这儿完全留给了县供销联社。供销联社迁走后,便将全部房地产出售给中医院。无论将来再怎样变化,但这两通石碑上的文字算是留下来了,我想我能将其留给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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